PitoPia!

爱好广泛,墙头众多

【完结】复健

 *全文1.6w已完结

 *是生存院,双向暗恋

 *时间线在四部之前一年

 *如果可以就多陪我说说话吧

 

 

 

01

花京院今年在东京的初雪后醒来——承太郎收到这个消息已经是三天后的事。

这三天他们的科考船跟随着几只南极小须鲸的觅食路线又向南极航行了大概四百海里。这种身材相对娇小的大型哺乳动物会在南半球的夏天接近南极,冬天又向北迁徙。

在便携式通讯工具逐步走向千家万户的今天,出海工作的人还并不能拥有这种“天涯若比邻”的幸福。船上打电话费用贵的吓人,而且还要排队等卫星线路,要么就只能等邮政直升机每半个月一次的信件投递,因此消息隔个一两周才收到也是常有的事。

空条博士就不一样了,他靠spw的私人卫星和专线直升机。

 

但他没法回去。他不是17岁了,老师讲得不好就把人家暴打一顿什么的只发生在八十年代末的少年漫画中。作为一个在读博士生,他的人生被牢牢地握在导师的手里。更何况他们课题组为了这次科考已经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将近一年,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跟着spw的飞行员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但是,终于可以听一听他的声音了。

 

 

02

承太郎在来年的第一场春雨后赶回了东京。此时花京院已经成功从冷冻仓中彻底清醒恢复,并相继接受了两次植皮手术、一次脊柱修复手术和一次胃切除手术,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住了半个多月了。

承太郎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老友并不在房间内,值班护士说他去了复健室。但是根据原本从主治医生铃木那里得到的消息,现在花京院仍然处于手术之后的恢复期,复健最早也是下个月的事,更何况花京院一次也没和他提过相关安排。

铃木医生不太可能突然把计划调整得这么靠前,这件事十有八九事花京院自作主张。承太郎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与他温柔的外表和随和的言行大相径庭,花京院的真实性格其实非常倔。他有主见,自尊心强,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承太郎估计放眼全院这位也算是数一数二难搞的病人。

上一次花京院倔起来就是在决战的那个夜晚。最后承太郎根本没有见到他躺在冷冰冰的水塔里的样子,只有不停流血的巨大伤口,拼命握住也无法暖热的双手,还有不管怎么呼唤都没有睁开的温柔明亮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承太郎努力把缠绕自己十年的噩梦压回记忆深处。

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其实这已经是花京院本周第三次去复健室报到了。

那里有一整面的玻璃墙,开阔的视野给睡了十年又躺了大半年的他带来无比舒畅的感觉。尤其是今天,春日雨后东京的天空几乎万里无云,蓝到令人眩晕。

今天的计划依旧是腿部肌肉复原训练,目前他的复健菜单上还只有抬臂抬腿练习和初级行走练习,其实就是后面这项也是在他的坚持下才加上的。他休息得足够久了,不想再这样停滞不前了。

他想走,想快点走,想跑起来,想飞奔追回逝去的光阴。

 

因为开始得早,所以承太郎到的时候只看到花京院在艰难进行最后的行走训练。他双手紧攥着栏杆,小臂浮现出青色的血管,像刚刚诞生的小鹿一样,每一步都显得蹒跚踉跄,只走了一小半就有些气喘吁吁。他偷偷叫出法皇在旁边扶着自己,但是由于替身使者太过虚弱,替身也根本就没什么力气。

承太郎见有专业医师在旁边陪伴,最终就没有进去打扰。他透过门上的小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花京院在天空下的剪影,之后低头扶了扶帽檐,转身回了病房。

 

这间病房他很熟悉,是他很早就帮花京院挑好的。花京院刚刚躺进冷冻仓那阵儿,承太郎经常恍惚听到有人用带着笑的声音在叫他“JoJo”或者“承太郎”。那时候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进病房探望花京院,常常只是伫立在门口守到天黑。

有时候他也在医院游荡,最常去的是住院部,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看悲欢离合的故事在他眼前一幕幕演过。也就是在那时,承太郎帮花京院选了一个阳光充足又安静的屋子,窗户正对着医院的花园。

他想,花京院最怕无聊,等他醒了,就可以在房间里画画消遣。

然后那间病房住进了一位肾结石的老爷爷,接着是骨折的大叔、肺炎的小女孩、胃溃疡的上班族……承太郎看他们搬进搬出,花京院始终没有醒过来。

 

后来承太郎好多了,能够坐在冷冻仓旁边陪花京院坐一会。看他双手交叠,睫毛落满白霜,额前一缕红发,似一簇微弱的火焰。看他如此安静,和当年睡在隔壁床的时候一模一样。

基本上只要承太郎人在东京,每周都会来一两次。他在这里看书、备考、准备康复师的实习,之后变成看文献、分析数据、整理组会的讲稿。他在外面像小舟被卷入时间的湍流,花京院却在结束那刻的时间缝隙中沉睡。

太狡猾了——花京院只要躺在那里,高中毕业的承太郎、在阶梯教室发呆的承太郎、因为夜校睡眠不足的承太郎、被论文搞得焦头烂额的承太郎就永远能从他身上看到17岁的冒险,看到意气风发的他和自己。

冷冻仓把他们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03

承太郎推开房门,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来信。这半年来承太郎靠着这种颇为传统的方式让对方重新认识了自己:花京院醒来后出现了记忆紊乱的症状。他自嘲是“睡糊涂了”,只能大致记起远赴埃及的战友们,至于旅途中的那些故事,已经在他脑海中模糊不清。

他们在最开始通过一次电话。刚刚苏醒的花京院还很虚弱,说话间不时咳得昏天黑地,精神状态也无法支持太长时间的通话。最后承太郎还是选择了写信:写的人能把当时的事讲的更为清楚明白,心中所想可以更好的传达出去;看的人也可以在身体好一些的时候慢慢看,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最初的几次基本都只有承太郎写,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自己并没有因为读博而记忆衰退。那50天中花京院的一举一动他几乎记得全部细节,以至于每每提笔都要提醒自己抓住重点,好方便他的读者浏览回忆。花京院清醒的时候,也会努力口述,请护士代笔回信。后面他情况好转,就开始自己写,信中的内容也逐渐丰富起来。

 

床上放着摊开的素描本,未完成的画上承太郎正在低头点一支香烟。写过几次信后花京院的身体也渐渐好了一些,已经可以在闲暇时间画画。承太郎时不时会收到几幅附在信中的他的素描,一开始能看出是花京院对着他们合影照片画的;后来出现了其他的动作,比如整理帽子,靠在床头看书,或者对着镜子刮胡子之类的。

说起来,那个时候花京院就喜欢在休息的时候画他。“因为你身材很好,是很棒的模特,不画下来可惜了。” 他回答时目光有些躲闪,但之后又用漂亮的紫色眼睛看着他说,“让我画画吧承太郎,别这么小气嘛。”

承太郎不知道这是花京院想起了他们之前的事,还是单纯又一次把他作为素描练习的主体,总之这些画都被他好好地夹进了笔记本里。

 

窗台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花,花瓣稍微有些枯萎,花束中卡片上的法文日文大杂烩表明了主人的身份。收到花京院醒来的消息,波鲁纳雷夫光速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两天之后就在东京成田机场落了地,并且第一时间就和承太郎通了电话。得知他还在船上后,这个和从前一样性急的法国人就先自己来看望花京院了。

看来他几天前又刚来了一次,从前他们俩就很聊得开。承太郎低头看着波鲁纳雷夫热情洋溢的小卡片,第一次对鲸类这种温顺的海洋动物产生了小情绪。

 

他站在窗边出神的时候花京院回来了,脸上不仅没有运动后的红润,反而有些虚弱和苍白,承太郎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

“是承太郎吗?好久不见!”花京院见到他眼睛一亮,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位黑面神不知为何绷着脸,吓得法皇只敢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嗯,”承太郎低头扶了扶帽子,再抬起时脸上已浮现出笑意,“好久不见了,花京院。”

表情管理效果显著,花京院明显放松了些。“这不能怪我,”他一边转着轮椅一边打趣道,“照片里从头黑到脚的不良如今变成了一位白衣白裤的知识分子……这变化有点大。”

他紫堇色的眼睛和从前一样温柔地弯成孟春的新叶,笑起来的时候依旧喜欢微微颔首。

恍惚被带回17岁的承太郎回答道:“但是花京院,你一点都没变。”

 

“我这次来,主要是把你当时的日记本还给你,可能会对你回忆之前的事情有帮助。”

把花京院扶上床后,承太郎递过来一个墨绿色封皮的小本子。花京院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抱歉,这个日记本是当时帮你整理物品的时候我擅自拿过来的。这次出海我把它收进了行李,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还回来。”

花京院一下子紧绷起来,像一只被逼到墙角,弓起脊背炸了毛的猫咪。

“你放心,我没有翻开看过。啊,小心一点,纸张可能有些老化了。”

安抚了动作僵硬、如临大敌的小猫,承太郎接过本子后慢慢地把封皮掀开了。好在日记本的质量很过关,除了微微泛黄之外一切都好。

“谢谢。”花京院似乎松了一口气,轻轻抚摸起扉页上的起始日期和自己画上去的樱桃图案。

 

“身体,感觉怎么样?”

“谢谢关心,最近好多了。”

“是嘛,那就好。”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们回归沉默。

“抱歉承太郎,让我先看一下日记好吗?你也知道我现在有点混乱,需要记录理一理。”

承太郎垂眼,看到花京院不自觉地攥紧了左手,这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紧张时的小动作。讲述被植肉芽的经历的时候,第一次两个人住在一间的时候,被问起为什么要画他的时候……承太郎曾经见过很多次。

这些片段留在他的脑海中,不仅没有随着时间褪色,反而在不断的回忆中逐渐鲜明起来——花京院真的一点都没变:对待不太熟的人总是有些紧张。

随即这位不太熟的客人低头示意了一下,装作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中的那份失落,简单结束了这次阔别十年的重逢。

 

 

04

看到承太郎礼貌离开,花京院悄悄松了一口气——接近两米的身高真的压迫感十足啊。

虽然心中对他有朦朦胧胧的好感,两个人之间也已经写了不少信,再加上波鲁纳雷夫的介绍,空条承太郎对于自己来说绝对不是陌生人。

但是果然见过照片上的人和见到本人是两码事。尤其是看到他帽檐下的祖母绿的眼睛,他望向自己的时候忧郁又温柔的眼神……话说自己被男人看一眼就心跳加速也太反常了;更奇怪的是,其中还明显混杂着紧张到快要窒息的感觉,简直就像被抓进审讯室的犯人一样。而且犯人花京院似乎有一个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否则就要被空条警官抓住把柄,判处死刑。

对朋友这么害怕的话会帮他帮到差点死掉吗?花京院摊开躺倒在床上,感觉已经完全理解不了自己的想法了。

他掀开手边的日记本,开始探寻内心疑惑的答案。

 

大致扫一眼日记,花京院不由得非常感谢曾经的自己。从第1日一直到第48日,基本上每日都有记录,有时候是简单写下当日发生的事,有时候会长一点,加入自己的感想。记录的形式也比较多样,除了主体笔记外还有剪报、票根,外加一张合影。但是最多的还是人物速写,乔瑟夫先生、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伊奇,还有承太郎。他真的画了很多承太郎。

看来他对这位大主角还真不是一般的关注,这么多动作,简直快成他的专属摄影师了。

 

细看下来,花京院却渐渐羞红了脸。他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虽然最一开始纯属画着玩,但后面,尤其是被割伤眼睛之后,他对承太郎绝对心思不纯。他从简单勾勒各个朋友神奇的站姿,到专注承太郎一人自然而然的动作,像抬手点烟、低头扶帽子之类的。页面角落里也不时出现一些特写,比如他棱角分明的脸,美得惊人的眼睛,修长笔直的腿,还有戴着手表线条优美的小臂。

这……这简直就像stalker一样嘛!花京院完全没有想到一向对人冷淡的自己竟然能干出这么痴狂的事。这样的话日记确实绝对不能被承太郎看到,难怪自己刚才紧张到要吐。

 

但这不是唯一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不同于蕴含在字里行间的狂热感情,他表面仍然是那个冷静温和的花京院。他在尽自己所能扮演一个关心承太郎的普通朋友,从没想着要让这份爱变成两个人的负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是女孩子,突然看到某个男生对自己有这么疯狂的暗恋行为,肯定也会害怕和反感;如果承太郎知道同性的自己对他抱有这种畸形的感情,估计……

花京院突然感觉无法呼吸。

他太过珍视这份友谊,不敢冒一分一毫的险,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在沙漠里守护一株娇弱的紫罗兰。

 

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那些都是故事,看到自己的记录才有实感——过分有实感了。回想起来的瞬间简直像山洪爆发,强烈的情感几乎要把他冲到世界的尽头,一幕幕回忆像火柴点燃纸张一样轻而易举地燃起昔日的爱意。

难怪当时睁眼第一个念头就是“承太郎”,虽然那个时候他并不清醒,还完全没反应过来承太郎究竟是谁。还有听到电话里承太郎的声音的时候,那种沉甸甸的安心感,就像是在风浪里漂泊了太久的小船终于靠了岸。能拿起画笔之后,第一个想画的就是承太郎,画起来的熟练程度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今天见到承太郎也是,看到他回头望向自己的那一瞬间,被复健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痛苦都不算什么了。

但是提了日记之后的对话就整段垮掉了……虽然他当时根本没想起来日记里写了什么,但是那份被握住心脏的紧张感几乎让他完全失去了对话和思考的能力,匆忙之间就下了逐客令。

真是麻烦。自己可能比想象的更喜欢承太郎,但是一觉醒来后演技却大不如前了。之后到底怎么办才好啊?

长叹一声气,花京院颇为头疼地把日记本扣在脸上。

 

呼吸之间,纸张特有老旧的气味渐渐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暗恋这件事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紧张的。既然朝夕相处的时候他都能在承太郎眼皮子底下瞒过这件事,那么现在他来探病的时候自己时刻注意着……应该也没问题。

承太郎已经快要博士毕业了啊……当初并肩的朋友原来已经走了那么远了。这样也好,以后交集会越来越少,这段感情也许就能无疾而终,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皆大欢喜了。

关于未来……以前自己对考大学这件事不排斥但也不喜欢,基本上就是听从长辈安排。从鬼门关走过这一回之后,明白了生命的短暂可贵,隐隐有尝试非常规道路的想法。但是还要再仔细掂量一番。

当务之急是先把身体养好。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像话。

 

 

05

承太郎出了病房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找了铃木医生。虽然花京院在尽力掩饰,但明显消瘦下去的双颊,缺少血色的嘴唇和过分纤细的手腕都在明明白白地展示着他从鬼门关走这一遭的艰辛。

花京院的话此时在承太郎这里是没什么可信度的。作为战友的他令人十分安心,作为病人的他则让人万分操心。他太过要强,却不知过刚易折——而承太郎已经不能承受从死神手中夺回而又再失去他的感觉了。

 

“典明君现在主体情况还算稳定。但是问题也有不少。” 

铃木医生是承太郎的老朋友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在领导着花京院的治疗团队。

“最严重的问题还是他的胃。您应该知道他不久前刚刚接受了胃切除手术。当时我们尽力保留了胃的三分之一,但是他现在身体实在是弱,术后的恢复远比我们估计的要慢很多,甚至比不上一些全胃切除的病人。”

“恢复速度慢直接影响了他的食欲。确实我们对于胃切除术后的病人的建议是每顿七到八分饱就好,最好是少食多餐。但是他现在的每顿的饭量明显偏小,并且想让他保证一日三餐都需要护士的监督,这样摄入的营养着实不足够。”

“本来骨骼和皮肤的生长就需要额外的能量,他现在还要复健……而且原本我们几位医生都不同意他太早开始的,结果他自己偷偷地溜到复健室,差点摔伤。原本就刚进行了脊柱手术,现在正是注意的时候,没有看护的话更加危险,我们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同意他进行少量的复健运动。”

“其实我们也比较理解典明君着急的心情,但是揠苗助长肯定是不可取的。欲速则不达,骨头和胃都需要慢慢养,再这样下去的话是要落下病根的。”

铃木皱着眉翻看着花京院的病历数落他的“罪状”,承太郎的眉头皱得比他还紧。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多劝劝他。不能仗着年轻就勉强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情真的急不得。”

 

告别铃木医生,承太郎又回到了病房。原本他只是想在门口看一眼就走,结果发现花京院已经蜷在床上睡着了,日记本摊在手边。春寒未退,床上的人把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团;如果不是那一头红发太过显眼,他几乎能够成功藏在被子后面。

承太郎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叹气了。他把花京院抱了起来,像抱着一只雪夜受伤的小动物——太轻了,还微微发着抖,体温明显偏高;更糟糕的是他似乎在胃疼,整个人蜷得很紧。承太郎收紧了怀抱,温暖的胸膛引得怀中人无意识地向他靠得更近了些。

感受着臂弯里花京院的体温和心跳,这么长时间以来,承太郎第一次有了“他真的醒来了”的实感。他压抑住有些颤抖的呼吸,轻柔而虔诚地吻了吻花京院的眼睛。

微微抖动的睫毛刷过他的嘴唇,像一只马上就要振翅离去的蝴蝶。

 

护士过来加了退烧的点滴。承太郎给他盖好被子,就在床边坐了下来。就算替身世界第一,人类也不可能战胜病魔和死神,在这些时候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和守候。

反正已经守了这么久,以后也会一样守下去,他也不在乎再多守一会。

 

度着假打着敌人最后还能把论文写了这种事还没有被某个究极生物提上日程,但是此次出海的数据分析下周组会就要汇报。承太郎翻开了笔记本,对着地图继续整理他们这组鲸的自然行为随季节和地理位置的变化情况。

职业病使然吧,他爱用海洋生物的理论解释许多人类的行为,其实二者的差异比常人想象的要小。虽然个体之间存在不同,但是种群整体的表现却总是有规律可循。南极小须鲸每年都在进行着从赤道到南极又返回的迁徙,路途虽然复杂但是其实迷路的很少。承太郎当然知道这是洋流和磁场等的共同作用,但是他依然会为这种“看不见的手”的指引而暗暗惊叹。

其实他们都是这样,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向前走,走的这条路就叫命运。

 

承太郎轻轻握住了花京院因输液而冷下来的手。

上一段命运中他把花京院独自留在冰冷的水塔中,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06

晚上快八点的时候,花京院醒了过来。

“你醒了。”承太郎合上笔记本,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顺手理了理他睡乱的头发,“烧基本退了。现在饿吗?”

突然凑近的承太郎让花京院的心中警铃大作。他僵硬地挪开了视线,慌忙回复了客气三连:“好多了,不太饿,谢谢你。”

拉远的距离让承太郎一愣。他垂下眼睛,转身拿出一个颇为精致的保温盒:“至少简单喝两口粥吧,是刚才我妈送过来的。”

“荷莉桑来过了?”昔日女神魅力丝毫不减,谈到她花京院明显精神了许多。“又麻烦她了,之前她来看过我好几次,每次带的小点心都好精致。啊这里还有她写的便笺!替我谢谢她,我会努力把它吃完的。”

打开保温盒的盖子,扑面而来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尽管如此,花京院吃了一半多后就显得有些勉强。

“吃完确实有点困难呀……” 他抱歉地笑了笑。

“不用勉强,下次八分饱就好。”担心他吃太多会不舒服,承太郎没有再劝。

 

睡了一觉又吃了点东西的花京院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简单收拾好保温盒后时间还早,承太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白天的好天气延续到了晚上,晴朗的夜空完全没有云层遮挡,天边只有一弯新月。

“想去转一圈吗?今晚的天气很适合观星。”

“真的吗?可以出楼吗?”

“不可以。”承太郎干脆地拒绝了,假装没有看到花京院眼中闪动的期待。

“你刚退烧,外面很冷。我们可以去复健室,那里视野好,这个点也没有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复健室最近晚上都会锁门……”

还不是都是因为你不听话,而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承太郎有些严厉地看了花京院一眼,对方缩了缩脖子,却完全没有理解个中缘由。

“没关系,铃木医生给我钥匙了。伸手。”

原来承太郎在医院里的权限如此高吗?花京院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乖乖地把手掌伸开了。

“……”承太郎展开了手中的樱桃色毛绒开衫,“我的意思是伸手来穿外套。”

红毛鸵鸟扭头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发热的耳尖。

——完蛋了。让暗恋无疾而终什么的,先把感情纠葛放一边什么的,在承太郎本人面前,根本毫无说服力和可行性啊!

 

推开复健室的门,明显带有凉意的空气引得花京院连打两个喷嚏。室内暖气的温度因为天气回暖几天前就降了下来,再加上没有白天日照的补充,空荡荡的复健室到夜里还是有些冷。

“冷吗?”承太郎脱下长风衣,盖在了花京院的身上。

花京院心跳如擂鼓。承太郎的温度和味道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猝不及防一个大招直接让他的伪装崩溃百分之七十。

“我真的不冷你快穿回去吧。”他试图做出一些补救措施。

“睡觉都能着凉发烧的人不要逞强。”补救失败。

“嗯?脸怎么这么红?又烧起来了吗?”

这明明都是你搞的!花京院试图把脸藏在风衣下面,却没想到衣服上承太郎的味道让他更加心跳加速。

承太郎正要抬手去试温度的时候,突然想起方才花京院戒备的样子,伸了一半的手最后还是放了回去。“难受吗?要回去吗?”

低沉温柔的嗓音给原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围墙送上了致命一击,内心高涨的爱意即将决堤——

 

但是万一被承太郎发现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像数九寒冬里突然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花京院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当初是怎么做到在白金之星的观察力下把这份感情藏了快一个月的。原来当你明白暗恋注定不会开花结果的时候,你就仿佛会分裂出两个人格。一个跪在爱神面前哭泣乞求垂怜,另一个清醒而嘲讽地看着卸下所有防备的自己。

其实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神明,没有什么垂怜,只有你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假如你想守住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不愿被对方发现这份见不得人的爱,你就不得不提心吊胆,警惕一切风吹草动。这就像在悬崖上走一根看不见尽头的钢丝,除非被他发现坠入深渊,否则你就要一直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他在不经意间给予你的温柔已经不再会让你脸颊飞红,失去理智;反而会让你心酸,让你冷静。你就像小偷一样,试图不被他发现,想悄无声息地把这些回忆带走,躲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好一辈子守住你的财宝。

 

狂热而冷静的暗恋原来是这种感觉。

花京院稳了稳神,然后笑着说:“没事哦。我们进去吧。”

 

 

07

spw的这家医院建在市郊的一座小山上。远离闹市区的光污染,大熊座和小熊座在夜空中清晰可见。

“我似乎可以看到北极星,但是……嗯……其他的是哪些啊?是我角度不对吗?我怎么没找到。”

这位天文老师毕竟是195视角,花京院觉得学生的观察角度应该向老师看齐。他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还没用力就被背后的承太郎轻轻按了回去。

高大的男人半跪在他旁边:“你不用动,这样就差不多了。”他更加靠近了一些,伸直手臂把夜空中的闪烁的星星一一指给他看。

热度从相贴的皮肤传来。花京院看着承太郎的星光下的侧脸,心中的小偷成功偷得了第一块至宝。

 

“好厉害呢承太郎。我记得上一次我们在沙漠看星星的时候你还一窍不通,现在已经快成大师了。”找到小熊座的花京院十分兴奋,承太郎从他亮亮的紫眼睛里看到了星空。

“在船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天气好的夜晚船员就会教我们看星星,也算是枯燥生活的乐趣之一了。”

“那你绝对是不虚此行。”花京院惊讶自己竟然还可以如此自然地提出作为心友的建议:“观星可是把妹神技,好好利用哦。”

两个人之间亲昵的气氛突然冷却了下来。

“我不会找什么女朋友的。”沉默了一会的承太郎突然抬起头盯住了他,说出了把气氛推向冰点的话。

花京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为能够以朋友的身份永远做承太郎身边最亲近的人而感到幸运,又为自己这份可耻的独占欲感到羞愧;他担心承太郎一个人将来会孤单,又嘲讽相信这些闲聊的自己未免太过天真。

“暗恋最重要的就是懂得分寸。”他这样告诫心中那个偷到第二块宝物的小偷,“收手吧,你今天已经得到很多了。”

 

承太郎看起来还有话要说,但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心情又坐上过山车,花京院果断选择开启一个新话题。

“说起来,承太郎你博士明年就要毕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闪动在祖母绿色的眼睛中的坚定与期待被岔开的话题浇灭了。承太郎扶了一下帽檐,低头回答道:“嗯,发表的文章已经足够了,明年开春应该可以结束手头的课题,之后完成博士论文就能顺利毕业。”

“真好啊。”原来你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你出院之后有什么打算?”

“难住我了呢……高中上了两年都不到我应该会先去拿个毕业证吧……‘30岁的高中生’什么的听起来好像社会头条哈哈哈。”

花京院开了一个蹩脚的玩笑,承太郎握住了他缩在风衣下面的手。

——我不会让你面对这一切的。

“之后……我其实不想考文化类的大学了,我想学油画。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其实对油画很有天分哦。”

——你没有怎么样,你很好。

“但是学油画的费用实在太高了,而且将来生活也没有保障。我爸妈……你也知道他们离婚后已经各自有家庭了,再说我都27了怎么好意思还找他们要钱,所以目前我还在犹豫。”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住院的钱……我的天,十年冷冻仓的费用加四台手术我想都不敢想。短时间我真的没法还你了,抱歉啊。”

——我却很感谢冷冻仓让你最终回到了我身边,只要你好好的。

“其实之前波鲁纳雷夫也找我聊过这个问题,他说spw法国分部还挺缺人的,问我要不要过去帮他忙。正好在法国把高中念完,学一下法语,然后就可以在那边工作挣钱了。听起来好像也很不错?”

——别去。求你留在我身边。

 

承太郎隔着风衣摩挲着花京院的手,安抚他说:“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住院费也好学画画也好,都不用管,我会帮你安排好这些的。想找老师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找几个油画老师。如果将来需要办画展……”

“承太郎,谢谢你。但是你不用这么麻烦。”花京院很少见地打断了他。

“嗯?不麻烦。这些事……”

“这些事是我自己的事,出院之后我会慢慢处理好的。”花京院把手抽了出来。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如果说你觉得因为受伤亏欠我的话那你早就已经补偿得足够足够多了。而且本来当时就是我非要加入你们的队伍,你真的不用有什么心里负担。单说把我救回来这件事我就没办法报答,再加上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在照顾我……我……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依赖你的施舍,等我好了之后我会解决好自己的问题的。”

一道无形的界限清晰地出现在二人之间。

 

“回去吧。”花京院转着轮椅先出了房门。

“花京院,”承太郎出声喊住了他,“这不是施舍。你别这样贬低自己,也别这样贬低我。”

花京院停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

 

 

08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荷莉来了。

“典明君,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做了一点午饭和点心,来吃一点吧?”虽然已经年近半百,荷莉的笑容依然和年轻时一样温柔甜美。

花京院简直受宠若惊:“太感谢了,荷莉桑。昨天晚上就麻烦了你,今天中午又让你跑一趟。”

“哪里哪里,我做的比较匆忙,希望典明君不要嫌弃才好。”

 

打开大一些的木质食盒,便当看上去就像初夏的花园一样漂亮,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个小巧的樱花饭团、一小份五彩筑前煮、两枚黄澄澄的培根玉子烧、卷成花朵样式的爽口萝卜片和一小份糖渍樱桃。小一些的木质食盒分成四块,其中各放着一种精致的和菓子,包括御荻、栗子羊羹、樱麻薯和花林糖。方形玻璃食盒里是洗好的草莓和切成小块的蜜瓜。一旁的两个小瓷杯中盛着顶上缀有薄荷叶的焦糖布丁。

虽然对荷莉的厨艺早有体会,但是看到这样豪华的便当,花京院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您……您太费心了。这么多东西您做了很久吧……太多了我肯定吃不完的。”

“哪里哪里,只是看起来花哨,其实没有多少。”荷莉微笑着递上了筷子。

 

“典明君最近没什么食欲吧?这里面每一种我都只做了一点点,种类丰富的话感觉吃饭会有很多乐趣呢。和菓子和水果也不急着现在就吃完,我记得医生交代你要少食多餐,因此这些当下午茶慢慢吃掉就好。布丁也是,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哦,其实份量也非常小。做完之后我自己偷偷吃了一个,结果两口就吃完了。如果典明君喜欢的话,下次我就换用大一点的杯子吧。”

“非常好吃!”吃到美味的饭菜花京院此刻幸福到要飞升。

“是嘛,那就多吃一点吧。”荷莉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起了杂志。

“您在等我吗?啊,是不是需要把食盒带走。”花京院见状加快了进食速度。

“没有没有,你不用着急,这些东西晚上承太郎会帮我拿回家的。我只是看到这本杂志上的穿搭非常有趣才忍不住现在翻一翻。话说这位老师的tips好厉害,我看看……岸边露伴……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听到承太郎这个名字,花京院端着食盒的手一顿。

“承太郎一会儿也要来吗?”

“应该来哦,所以我下午茶准备了两人份的。明天典明君想吃什么?今天我是按照承太郎小时候的喜好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您谦虚了,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吃过的最好吃的便当。”

“真的吗?谢谢你!承太郎升入大学之后就不怎么回家吃饭了,明明学校离家也不远的说。我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真的是一件很没成就感的事,所以这次给典明君做便当我可是拿出了十足的劲头呢。”

“您真的不用这么费心,麻烦您跑来跑去我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其实饭菜医院里都有准备,我简单吃一吃就好。”

 

听到这里,荷莉温柔地问道:“为什么典明君会觉得是在麻烦我呢?”

“诶?”
“典明君总是把我们当成外人,对吧。”荷莉轻柔却又直接地指出了关键。

“哪里。我只是觉得麻烦您做这么丰盛又要送过来实在是……打扰您的日常生活。”

“家人之间,是不会说麻烦来麻烦去的哟。如果是承太郎的话,肯定不会说麻烦我之类的话,反而觉得是我在麻烦他呢。”

“那是他不懂得珍惜您的劳动成果。再说,他是您的孩子,难免就会把这当成天经地义吧。”

“可是我……也把典明君当成自己的家人。”荷莉突然红了眼眶。

“荷莉桑您……”

“当年我病好之后,去看望了躺在冷冻仓里的你,贯穿伤,腹部一个大洞;可是你来我家的时候,还是那么神采奕奕的男孩子。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要把你牵扯进来,这样一个伤口,得有多疼,什么时候才能长好,你又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荷莉已经是泪如雨下。

“您不用觉得愧疚。加入承太郎我完全是出于自愿,而且当时没有承太郎的话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家的旧事。我并不是想说这件事是谁的责任,而是……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完全把你当成真正的家人看待,而为家人付出绝对不是什么麻烦。你现在身体虚弱,我们只想让你快点好起来,为此我们做什么都愿意,只要你答应……”

荷莉握住了花京院瘦削的手:“这么瘦……一想到你现在这么辛苦,我在家就寝食难安。我现在能做的只有为你准备一些饭菜,看你吃着可口我真的很开心。还请你……不要夺走这个能让我能感到平静和幸福的机会……”

 

花京院愣在那里。

“我们真的很爱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们推开,给我们向你表达爱的权利?”

荷莉擦了擦眼泪,努力地微笑着说:“也给承太郎一个机会,好吗?”

 

 

09

荷莉出来的时候,看到承太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插兜,像一尊白色的雕像。

“啊拉承太郎,”她笑着扑进他怀里,“记得帮妈妈把食盒都拿回来哦。”

承太郎这次没有推开她,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她方才哭红的眼角。

荷莉搂住了早已长大的孩子:“我没事。承太郎要好好地向典明君表明自己的心意啊。”

“嗯。”

 

花京院在望着窗外发呆,思维仿佛被撕成两半。一半不知所措在彻底放空,一半和“表达爱的权力”纠缠成解不开的毛线团。

承太郎推门的声音把他从这种状态中拉出来。

“准备一下,去复健室吧。”昨天的吵架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承太郎,他的声音依然沉稳柔和。

“复健老师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吗?我马上过去。”花京院收拾好心情,叫出法皇,准备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

承太郎伸手扶住了他:“以后我就是你的复健师了。”

“诶?”

“大一大二还没进实验室那会儿,我也没有参加什么社团,空闲时间比较多。想着你醒来之后肯定能用得到,就报了一个康复专业的夜校。两年之后毕了业,靠着老头子的关系在这间医院实习了半年,大三冬天的时候就把证考了。鞋子在这里,小心着凉。”

花京院震惊到说不出话。整整三年时间,完全因为还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自己——仿佛从天而降一大堆灿烂的宝物,心里的小偷先生完全被砸晕了。

 

晕晕乎乎的花京院想,也许,真的可以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

“很辛苦吧……夜校和实习都很占时间。”

“做这些的时候心里会平静很多,所以并没觉得怎么样。”承太郎轻轻揉了揉花京院的头发,发现这次他没有躲开的时候微微笑了起来。

 

花京院趴在按摩床上,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汹涌。

“好久没有实操了,如果哪里疼的话就告诉我。”话是这么说,但是承太郎的手劲其实非常恰当。他先帮花京院做了开始的放松按摩。“手别攥着,胳膊放松。”花京院立刻乖乖地把手松开了。“嗯,就是这样,不用紧张。”随即承太郎用干燥温暖的大手依次轻柔简单地按过双肩、两臂、背脊、大腿、膝盖和……

“嘶。”花京院吃痛抽了一下小腿。

“怎么了?是这里痛吗?”承太郎停在右小腿胫骨中上处,然后稍微用了点力。

“疼疼疼……就是这里你别捏了……”病人的语气颇为委屈。

这里并不是什么关节,也不是腿部后侧的肌肉。承太郎没打招呼,直接把宽松的裤腿掀了上来——腿上一长道淤青,膝盖正面也有,还稍微蹭破了皮。

花京院见状主动交代:“就昨天来这里的时候,我到的早老师还没来。我就想自己扶着平行杆先从轮椅上站起来,结果轮椅没锁好滑走了,我就直接跪在地上了,小腿磕在了台子那里。”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自己爬起来了啊,我还能在那里趴着不成。”

 

这就是在说他完全没跟复健老师提起这件事了。承太郎叹了一口气,整理好裤腿后用指腹在淤青外侧轻轻地按揉着。

“下次我扶着你,这样太危险了,还会影响右腿的恢复。万一磕到了也要及时告诉我。”

花京院把脸埋在胳膊里,过了一会儿闷声答应道:“嗯。”

 

做完十分钟的放松按摩,是抬臂抬腿练习。抬臂花京院一直做的比较好,因为即使是卧床的时候,上肢也可以得到一些锻炼。几轮抬臂练习后花京院的肩胛骨和后背微微发热,承太郎对热身的效果非常满意。

抬腿训练是相对难一些,主要是因为花京院腿部肌肉萎缩得厉害,在锻炼时常常会不自觉地弄错发力点。

“配合呼吸,不要憋气。用大腿前侧发力,不要用腰侧和髋关节。”他用发烫的掌心按着花京院的腰侧,没成想花京院触电似的往边上一闪,抽动着笑起来:“痒啦承太郎,别摸这里。”

他话语中带出的撒娇意味让承太郎的眼神化成了一汪水。然后他把不听话的病人拉过来摆正:

“抬腿练习的这个动作以后多保持5秒钟,让肌肉形成记忆。”

“这么严格的吗?”

 

第一个项目做完后,花京院已经出了点汗。承太郎扶他坐起来,给他披上了外套。

“休息一下。想吃点和菓子或者水果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馋了。那麻烦你拿过来了。”

承太郎回来的时候,看到花京院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发呆,一只腿支着下巴,另一只垂下床荡来荡去,露出苍白纤细的脚踝。他心下一酸,快步走过去陪他坐了下来。

“你回来了。”花京院看到他笑眯眯地说。

不经意的四个字却击中了承太郎心里柔软的地方。像第一滴春雨敲开复苏的大门,曾经冰冷漫长的等待都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温暖起来。他同样笑着回答道:

“我回来了。”

 

 

10

与承太郎相对清淡的口味不同,花京院喜欢吃稍微甜一些的东西,这一点倒是和荷莉很像。他吃了不少和菓子,承太郎不得不提醒他现在胃不好,糯米制品少吃一点,不好消化。

花京院吐了下舌头,把小勺子放了下来。然后他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对承太郎说:“那……我可以请荷莉桑明天做一些好消化的抹茶戚风蛋糕吗?”

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开口“要”东西。承太郎伸手帮他拢了拢外套,“我回去就和她说。”

 

简单的休息后是初级行走训练。承太郎先为花京院穿上了安全护带。这个动作做起来有点像拥抱,整个人被罩在怀里的花京院脸红到不敢抬头,只是盯着承太郎有力的大手帮他拉紧护带上的搭扣,然后默默腹诽自己真是弯到没得治。

“会太紧吗?”承太郎的声音就在右边耳畔响起,他轻轻摇了摇头。

承太郎一手抓住了安全护带,一手穿过花京院腋下,扶着肩胛骨半抱着帮他站了起来,突出的骨头和过轻的重量让他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一些。

“站起来的时候会恶心或者头晕吗?”“今天稍微有一点晕……”“杆子扶好。”

他们保持这个动作又站了一小会儿,之后花京院示意承太郎可以松开手了。但是那只手的热度久久停留在背后,好像要一直传到他的血液和心脏中一样。

 

重心转移训练还算顺利。到平行移动训练的时候,承太郎发现花京院总是会很紧地握住两侧扶手。经他提醒了好了一些,但是没走两步又攥紧了。说起来昨天来看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紧到甚至攥出了青筋。

承太郎抚上他的手,“在害怕吗?还是腿有点痛?”

花京院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感觉腿使不上力,担心会摔倒。”

承太郎原本想暂时取消行走训练,本来复健也不应该安排这么早;后来又想到以花京院的心气,如果直接取消估计会非常失落。纠结了一会,他还是作出了让步,安抚道:

“手上太用力的话会累得很快,稍微张开一点,对,没事的我在这里扶着你。”

 

行走训练虽然艰难,但是时间很短,做完结束的放松按摩后天色还早。承太郎提出推着花京院出去走一走,得到了对方激动的欢呼。

“外面真舒服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出来。”

今天的天气依旧晴朗,春雨过后花园里樱花树的花苞生长得愈发蓬勃。树洞里的松鼠全部都苏醒过来,上蹿下跳地为马上到来的交配季做着准备,枝杈上的黄鹂歌声婉转勾人,毫无保留地传达爱的讯息。风中吹来不知名的花香,植物的荷尔蒙也在此刻恣意疯涨。

他们俩就这样坐在一整个院子的恋爱气氛中,不为所动地吃完了两种植物受精的子房。酸甜可口,心满意足。

日头西斜,温度逐渐降了下来。承太郎依旧把风衣脱下来想为花京院盖上,发现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衣服盖下来的时候,快要睡着的人黏黏糊糊地喊他:“承太郎?”

“回去休息吧。”

“好……”花京院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在承太郎的温度中向梦境深层滑去。

 

回到病房,花京院还睡得很沉,承太郎暂时没有叫醒他。今天从中午开始就在折腾,想必他现在已经累坏了。承太郎找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安全通道,站在窗前抽了一支烟,又吹了会儿风等烟味散尽。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花京院全身僵硬,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带喘。

这应该是做了噩梦,承太郎轻轻地把花京院摇醒。

花京院惊惶地睁开眼,见承太郎站在旁边,一手抓住他的胳膊,用颤抖的声音说:

“承太郎,如果我误会了,你就当我在说梦话,好吗?”

 

 

11

“刚才我做梦,梦到你……跟我表白,现在一想还真是白日做梦。我还没答应,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然后突然就有好多黑色的水涌上来,我拼命呼救,但是你已经走远了……”

“我就是想问……”

“不是什么白日做梦,花京院。”承太郎弯下腰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带有烟味和眼泪的苦涩的吻。花京院不停在流泪,但还是拉着承太郎的胳膊站了起来,献祭一般凑上去,扬起修长脆弱的脖颈。承太郎轻轻吻去他不断涌出的泪水,扶着他颤抖的腰肢把他拉的更近。

花京院试图踮起脚尖,但是却突然双腿一软,承太郎一把捞住了他的腰,抱起他坐到了床上。他的心上人虽然四肢修长,但现在只有瘦弱的骨架,承太郎把他圈在怀里,就是小小的一团,正好可以填满他怀中所有的空隙。

承太郎用有力的双臂把恋人缠得更紧。他一只手插入他稍长的粉色头发中,加深了这个仿佛要把他吞噬入腹的吻。花京院也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般抱紧他全部的希望,他的手穿过承太郎的后背,炽热的掌心停在了肩部的星星上。

像两棵缠绕生长的树,这一刻就是他们永恒的命运。

 

花京院快上不来气的时候,承太郎松开了他被亲吻得红肿的嘴唇,顺着他的泪痕吻过他的眼角、脸颊和耳垂。随后他含住花京院脆弱的喉结,像嗜血的野兽准备发动最后一击,让他的猎物永远也别想逃离他这里。

“承太郎……”花京院已然承受不住,发出一声脆弱的呜咽。

承太郎放过了他。他把下巴搭在花京院的肩头,感受着他薄薄一层皮肤下面血管的跳动,闭上眼渐渐平复。

花京院也哭累了,把头靠了过去。

他们依偎在一起。

 

 

00

花京院在今年东京的初雪后出了院——承太郎把他接回了家。

荷莉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归来。

“你们回来了。”她温柔地搂住两个孩子。

“嗯,我们回来了。”花京院笑着说。

 

 

 

END

 

 

 

一些碎碎念:

 

1. 承太郎把风衣脱下来盖在花京院身上。

“我不要这样,搞得我像在理发一样!”被罩在里面的花京院向tony承抗议道。

2. “嗯?脸怎么红了?”

“容光焕发!”(出自林海雪原)

3. 承太郎更加靠近了一些,伸直手臂把夜空中的闪烁的星星一一指给他看。

“快看,那是天津四、牛郎星、织女星,是夏季大三角。”

“我想成为承太郎的半人马座α星Bb,我想和承太郎一起公转!”(出自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

4. 承太郎更加靠近了一些,伸直手臂把夜空中的闪烁的星星一一指给他看。

“看到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是卡兹哒。”

5. “在法国把高中念完,学一下法语,然后就可以在那边工作挣钱了。听起来好像也很不错?”

——电柱头出来挨打!!!

6. 给时尚杂志投稿是露伴老师近期刚开发的个人爱好,其中的大部分穿搭以色彩的搭配和饰品的选择见长。

7. 决定了,下一篇仗露就叫“时尚弄潮儿”好了(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x

8. 果实,是被子植物花的部分组织衍生成的生殖器官,通常在开花授粉之后,以受精的子房为主体而形成,其中包含有种子。(出自维基百科)

 

 

 

后记

 

首先感谢你看到这里,这是一个花花身体复健、承花修复感情的小故事。

 

和上一篇七个人的故事不同,这个故事就他们俩,最多加上荷莉三个人。而我竟然这么多废话写了一万六……到6000+的时候我感觉差不多了就先把(上)放了出来,没成想这只是个零头,写到后面我简直快要崩溃,他们为什么还不表白!!在此感谢在(上)里面给我留言的小可爱们,没有你们我是没法完的。

 

上一次的难点主要是在探索,因为第一次嘛,还不知道以一个怎样的风格呈现给大家比较好,所以删删改改写了很久。

这一次的话就是生活常识。写的时候才发现我好多事情都不清楚,包括但不限于:科考船的船速、98年船上的联络方式,胃切除手术的病人吃什么、和果子都有哪些、日本康复师考证、淤青的处理方法、肌肉萎缩如何康复、平行杆行走训练包括哪些内容、果实是植物生殖器的哪一部分等。最后还是有不少我瞎编的成分,大家不要当真。但是如果有哪位小可爱发现非常离谱的错误请一定要告诉我。

另外,对话除外,我不太喜欢一句话一段的行文风格,又不是在写诗。但是lof上太长的段落看起来非常不美观,阅读体验极差,因此这次就稍微注意了一些。不过我依然在担心分段太碎,如果大家也有这样的感觉的话请在评论区告诉我。(骗评小能手

 

全部写完之后又根据后面修改了一下前面,所以就把之前放出的(上)删掉了。其中改动最大的是关于花吃多吃少的问题。按照前文逻辑花应该是会多吃,因为要快快长好。但是……承太郎说“花京院你多吃点”就显得很温馨,说“花京院你别吃那么多”就显得哪里不太对(x。所以纠结再三还是把这里改掉了。

说到吃,全文写的最爽的就是荷莉的爱心便当hhhhh。

 

徐徐在这个时间线下就没法出生了,对不起徐徐!主要是我难以想象阿强一边守着花一边孩子都五六岁了,这样看起来好渣……

 

终于把初心的承花写完了,因为补番的顺序是34512,所以吃的jojo的第一对cp就是承花。还记得我当时看完jo3之后,非常疑惑地问树林太太“承花怎么这么多人吃,这不就是拉郎吗?”现在只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嘴巴。

原本的结局里,承太郎连花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是让我感觉最意难平的地方。因此我干不出“我虐我自己”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写BE的!

Jo3和Jo5都是比较悲壮的故事,所以目前的两篇产出都显得黏黏糊糊的。相比之下4就轻松很多,下一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的仗露终于可以甩开膀子沙雕了!开心!(可能真的会叫时尚弄潮儿x

 

感谢树林太太 @林中晋 的校对,爱她~

 

大概就是这样。那么我们就下个故事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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